第六百二十二章 一碗青菜 (第1/2页)
郭家的饭局上。
张远与谦哥吃着聊着。
你要说菜品水平,就是家常菜。
肯定与张远平日里招待客人用的私厨差远了。
但偶尔换换口也不错。
再加上也是人家的情谊。
自己下厨和找厨师做,意思肯定是不同。
一个是招待家人,一个是招待朋友。
既然是招待家人,那氛围肯定应该非常放松才对。
但桌旁有那么多徒弟在呢。
徒弟怕师傅,就是学生怕老师,等级压制,很常见。
再加上郭老师又是个尤其喜欢标榜传统的人。
传统师徒体系中,徒弟对师傅就要更加恭敬了。
当然这也应当是双向的。
徒弟拿师傅当爹供着,师傅拿徒弟当儿子养着。
但在老年间,这种理想关系基本是不存在的。
无论是关小彤的爷爷关学增先生,还是刘诗施的爷爷刘田利先生。
这二位年少穷困,学艺时不光要帮忙打杂,还时常会受到师傅师娘的辱骂鞭打。
并且就这样伺候着,还不教能耐。
刘田利老爷子十三四岁时就每天偷偷看师傅表演,拿纸记“梁子”。
也就是所谓的故事梗概,以及一些词句。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帮师傅就拿学生当小工使,才舍不得教活呢。
老爷子里也就袁阔成先生好些,毕竟从他爷爷那辈就是行里的名人,袁门三杰嘛。
所以袁先生是没怎么吃过苦的。
到了现在,德远社这帮小子们。
郭老师和王慧对孩子还算不错。
尤其是那几个出跳的,给吃给喝,给零花,买衣服裤子照顾住宿。
虽然起初的条件不好,但至少养活着。
说活这事上,也算得上用心。
相比后世那乌泱泱上百号徒弟,起初这十来人真是手把手教的精锐。
但有一点,郭老师还是和老师傅一样,挺抠的。
老话是有三年学艺两年效力一说的。
学能耐三年后,要给师傅白干两年。
可那是旧社会,现在什么年头了。
也就说说,还不是为了挣钱。
现在出场费最贵的何云围和曹云京,说一场活是80块。
一天两场,一个月干满60场,也就四千多。
这还是满打满算,实则不可能有那么多。
他俩都这点,其他能耐差的就更少了。
张远也觉得少。
但他是既得利益者,不会傻呵呵的跳出来要求给员工涨工资,装好人。
这么办损财又损人,郭老师心里会有想法。
工资肯定是要涨的,但得有个由头,在适当的时机。
张远现在假装没看见,就是故意的。
他吃饭时也观察着现场情况,找寻可利用的机会和人。
毕竟相声社自己很少去,但又不能丢掉掌控权,也不能把关系搞僵。
毕竟每年还得拿分红呢,可不是笔小钱。
他正琢磨着呢,一声大喝让原本热闹的场子凉了下来。
“你干什么!”
张远都被吓了一跳。
就见到郭德罡凝眉瞪眼,正抬手指向一人。
被指的这位顿时吓掉了筷子,连话都不敢说。
张远顺着众人目光瞧去,发现被呼喝的对象不是别人。
正是郭老师的儿子郭奇林。
“你做什么!”
“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呢。
张远眯眼一瞧。
现在的郭奇林是个小胖子,毕竟他爹也胖,随根。
小胖子爱吃肉,爱吃鱼,不爱吃菜,这事也挺常见。
小孩嘛。
不爱吃青菜,萝卜,青椒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人之常情。
大人挑食的都多的是。
不少家长老怪自己孩子挑食,直到孩子长大才发现,问题不在自己这里。
不是爸妈手艺太次,做的难吃。
就是当父母的总只买自己爱吃的菜,可不显得孩子挑食嘛。
郭奇林不爱吃青菜,便把碗里的菜,夹给了一旁的孔云隆。
这货机伶,最近也受宠,所以坐在少爷身边。
“师傅,我爱吃菜,大林给我夹的。”孔云隆还给少爷找补呢。
“没你的事!”郭老师又是一声大喝,把这小子吓的不敢开口了。
张远见状,也放下了筷子。
当桌训子……
“金子,去!”郭老师一指曹云京。
“把菜都夹他碗里。”
金子起身照做,把一盘炒青菜都扒拉到了郭奇林碗中。
“滚去一边吃!”
“今天必须全吃完了。”
“改改你挑食的坏毛病,像什么样子!”
“哎,德罡,孩子也大了。”
“要脸的,小事,不就一口菜嘛。”谦哥劝道。
要不说郭奇林和师傅亲呢。
换哪家小孩,肯定也愿意在谦哥家长大呀。
“谦哥,小树得砍,小孩得管!”郭德罡不依不饶。
“不能惯着他,否则以后去了外边,说我们家没规矩。”
“金子,领着他去楼梯那儿坐着。”
“今天不吃完了不许回桌上。”
“哎。”曹云京只得拉着少爷去往复式房的楼梯位置,坐到了台阶上。
“呵呵……”张远一琢磨,轻笑一声。
要不说搞曲艺的心眼子多呢。
他可瞧出来了,里边有门道。
郭奇林碗里的菜是王慧给夹的!
当然不光夹菜,肉,鱼,也都给夹了。
这是后妈。
后妈给夹的菜不吃,往别人碗里扒,郭德罡瞧见了,才故意往大里闹。
这也是做给老婆看呢。
还有,闹一下,也能展现自己这个大家长的权威。
同时,我都儿子都这么严苛,日后学艺,工作时对你们这帮徒弟都严苛,你们也不好抱怨。
这是拿郭奇林当靶子使呢。
做比成样,徒弟们一瞧亲儿子都挨训,自然也就老实了。
但还不止于此。
刚才郭老师是让曹云京去给郭奇林扒菜的。
曹云京是什么人。
按说,该算郭奇林的舅舅。
不过俩人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郭奇林的亲妈上边和曹云京的父母一辈,是再婚家庭的兄弟姐妹。
以兄妹相称,但只是因为父母带子结婚。
可再没血缘,那也是娘家人。
央视的相声大会安排他去,还给亲自写节目。
这会儿教训儿子,也是派他这个儿子的自己人去。
太子犯了错,派国舅去逮人,这是什么意思?
一来照顾儿子,亲人下手不会太重。
二来也是给国舅上课呢。
让你知道再是亲戚也是我这个皇帝说了算,让你干嘛就得干嘛。
“哎,德罡,孩子爱吃我做的鱼,你做嘛呢!”这会儿王慧也开口抱怨了。
“让他去。”郭老师语气恢复,随口道。
张远明白,他就是在等老婆张嘴。
一张嘴,这场戏就算做完了。
涨师傅威望,平衡母子关系,这都是他这么做的目的。
同时还能做出一副严格家长的模样,为自己脸上贴金。
顺带着还能在自己这个师弟面前摆摆架子。
毕竟相声社的股份对半,这是最麻烦的分权方式。
面上和谐,底下总会有暗流涌动的。
张远能看出来,谦哥当然也瞧出来了。
所以作为师傅,他也开口劝了,便尽到了师傅的义务。
师傅也打不过亲爹啊。
你爹要罚你,我劝了,没劝动。
情面到了,徒弟也不能怪我。
这桌人都心照不宣。
可无论郭德罡还是余谦,又或者王慧,他们好像都忘了。
张远也在桌面上呢!
这种时候不给你们整个活,都对不起我那半数股份!
先和谦哥干了杯,又聊了几句,随后清理了自己碗后,夹了不少肉和鱼,随即起身。
“师弟,你……”
郭老师见他朝楼梯方向走,想开口却来不及了。
谦哥见状,乐呵的给自己倒了杯,做出副看戏的模样。
这会儿小胖子正坐楼梯上边抹眼泪边吃呢。
郭德罡精明的很,多方势力都考虑到了。
可他唯独没考虑过自己儿子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恶人”,好让后妈做好人。
红白脸的手段。
让儿子和后妈关系更和谐。
觉得自己手段了得。
可终究这只是他的想法。
孩子的想法很简单。
我爹欺负我,还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自己一人坐在昏暗的楼梯上,瞧着那边席面上觥筹交错,心里是什么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可无论是什么滋味,都是一个十岁孩子不想尝到的。
噔,噔噔……
他正泪眼婆娑的扒着已经凉透的青菜,就听到身旁有脚步声传来。
回过头去时,发现已经有人坐到了自己身旁。
双目被眼泪糊满了,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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