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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正国本(一)

第283章 正国本(一) (第2/2页)
  
  这里的例外可能就是何进,何家本来是被宦官集团捧上去的,宦官们看重的就是何家根基浅,只能与他们形成联盟。
  
  然而宦官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何进这厮空有野心,却没什么能力,居然很容易就被袁绍这个士族代表给忽悠瘸了,居然要对宦官集团搞背刺。结果宦官集团和何家明明一手好牌,却最终一起手拉手打出了gg。
  
  总之,外戚想要架空皇帝,前提是这个家族树大根深,自己家族或者关联势力之中有大把的人才可用,否则是成不了事的。
  
  于是,吸取了教训的大明朝先是直接把皇室联姻的传统给换了,自永乐以后就不找大家族之女为后、妃,而是专从京畿附近的小官吏家族挑人。
  
  这样的小官吏家族有两大好处:一来他们没什么背景和势力,无法在家中出了后、妃之后拉出一大帮家里人来把持朝政;二来他们毕竟是官吏出身,家中女儿到底是有着基本礼仪和教养的,不必太担心会挑出一些蠢妇、恶妇、毒妇,对朝政产生大的危害。
  
  当然,以上这些还被搭配朱元章指定的后宫制度一并施行,那就更让后宫妃嫔除了成为太后之外根本不可能对外廷朝政有置喙之机。
  
  除了联姻传统被换掉,外戚干政的另一条路子也被堵死,那就是“重用外戚”这个习惯。大明朝也“重用外戚”——五军都督府嘛!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府,每个府的左右都督随便你挑,能挑出一个有实权的都算我输。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外戚干政的所有途径全部都被堵死,所以终明一朝两百余年,没有哪怕一个外戚能对皇权形成任何一丢丢威胁。
  
  如此,皇权的交替就完全成了天家内部按照规则来确定谁继承大统的局面,而如果非要说这个制度还有一点外部干涉的力量,那就只剩文官集团——不是某位权臣,而是整个集团对这一制度的制约。
  
  所谓制约,可以分作一体两面来看。
  
  一方面,文官集团可以看做这个制度的天然拥护力量。文官集团的特点之一就是求稳,坚决反对国家动荡——因为国家动荡会导致武将集团的力量得到强化,让文官集团的利益受损。
  
  这样一来,文官集团就会不断的强化和拔高“正统性”的重要程度,坚决要求册立储君这件事必须按照规矩来办,甚至会不惜与皇帝本人强顶硬刚。
  
  归根结底,文官集团这么做从来不是什么正义感使然,而是集团利益使然。还是那个道理,触动灵魂都不如触动利益导致的后果严重。
  
  这就形成了制约的另一方面,即文官集团不仅是拥护者,它也是监督者。谁敢破坏这一制度,文官集团都会与之敌对——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同时,这种敌对也不分对象,即便破坏者是当今皇帝本人也不行。
  
  本来在国本之争的过程中,郑皇贵妃虽然一直被文官集团立为靶子,可是由于郑皇贵妃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她并没有直接跳出来做什么明面上破坏制度的事,而是躲在皇帝身后怂恿皇帝去和文官集团斗法,因此一直以来文官集团也没能直接打击到她本人——虽然这种尝试从来没有断过。
  
  但是昨天发生的事却给这样做创造了有利条件——现在,你郑皇贵妃涉桉了,而且涉的事弑君大桉,那我们文官集团就必须彻查到底了。
  
  王家屏那样的传统官员都能在即将卸任之前做出要以辞职相迫的决定,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不过,王家屏的立场相对比较简单直接,有意思的还是高务实和沉一贯的态度。
  
  沉一贯支持彻查,是自知情况敏感,自己已经有了暴露的可能,因此希望把郑皇贵妃推出来当挡箭牌,或者说树为标靶,引得所有的火力都朝她发泄,从而使自身涉险过关。
  
  高务实支持彻查,是在知道皇帝不肯大动干戈——尤其不肯动郑皇贵妃的前提下,以彻查翊坤宫为由头,顺藤摸瓜把沉一贯这个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在他看来,如果事情能够朝这样的方向发展,一来沉一贯这个朱常洛的最大支持者基本要宣告政治死亡;二来又可以警告郑皇贵妃,让她知道事不可为,今后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当然,还有第三点:郑皇贵妃经此一事虽然不必负主要责任,但大罪可免,小罪难逃,事后多半也还是要受到一些惩戒——比如削掉“皇贵妃”名号中那个“皇”字,收回宝玺,不再被视为什么“副皇后”,同时也就让朱常洵在皇嫡子朱常灏面前再无任何正统性可言。
  
  收到皇帝的正式朱批之后,高务实又前前后后认真思考了一番,终于起身去往王家屏的值房,请王家屏以首辅身份召集全体阁僚开会。
  
  由于今天是高务实当值执笔,而且他票拟的本件就是王家屏自己的奏疏,因此王家屏也是至此才得知皇帝已经一字不易地按照高务实的“代王言”朱批下来了,不由高兴万分,连道“吾皇圣明”,然后又夸高务实这件事干得漂亮。
  
  其实他是想夸高务实在皇帝心目中的影响力依旧巨大。不过……这话对于朝臣来说,特别是对于辅臣来说其实比较敏感,这种情况可以“众所周知”,但一般不好宣之于口,因此王家屏只夸高务实干得漂亮。
  
  阁僚召集非常顺利,毕竟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关键的时间窗口期,一个个全在自己的值房等着,没有一个人去自己主管的部衙视察,因此很快就到齐了。
  
  王家屏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胜利”——没错,对他而言,皇帝答应彻查翊坤宫就已经意味着胜利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宣布了胜利之后,大家都没有显得很兴奋,至少都不像他那般兴奋。
  
  这让目的简单的王家屏有些错愕,左看右看之后仍然不得其解,只好皱眉问道:“诸公何以皆无喜色?”
  
  此问一出,梁梦龙沉吟不语,赵志皋神游天外,周咏……啊,他反正一直被当做“举手阁老”,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也很正常嘛。
  
  得,王家屏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位要么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养老,要么长期以身体不佳为由装傻充愣,要么就是做凑数阁老做得怡然自得,总之指望他们说句实话那是完全没戏的。
  
  现在内阁之中,除了他王元辅自认还是心怀天下之人以外,真正能顶用的也就高务实和沉一贯二人了,还是看看高、沉二位有什么见地吧。
  
  “日新、蛟门,不知二公对皇上这番朱批有何高论?”既然你们都不肯主动,那我作为首辅也只好点名提问了。
  
  高务实其实不太想在沉一贯之前开口,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是文华殿大学士而沉一贯只是文渊阁大学士呢?既然排名在沉一贯之前,王家屏发问自然也会把他摆在前头。
  
  高务实轻轻清了清嗓子,道:“皇上答应彻查翊坤宫,这自然是值得庆幸的大喜事,意味着昨日之事终于有了水落石出的机会,不会让意图不轨者逍遥法外,但是……”
  
  所谓凡事就怕“但是”,此时也不例外。高务实叹了口气,问了一个让王家屏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高务实右手一摊,问道:“翊坤宫乃是后宫,外廷部衙……比如三法司,要如何派人去查?”
  
  就这么一个简单之极的问题,就让理学大老王家屏当场傻眼。
  
  对啊,外廷三法司全是大男人,怎么去翊坤宫这个深宫大内去调查?
  
  此时,沉一贯先是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王家屏,又瞥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高务实,欣喜之余却不禁有些滴咕:高日新这句话本是我打算说的,可他为何却主动提了?
  
  沉一贯之所以想不通,自然有其原因。他当然知道王安看似“陈党”,其实有其自身利益,因此至少在国本一事上,王安因为捆绑了朱常洛,所以与心学派形成了联盟。
  
  因此,沉一贯昨晚就已经想好了,今天如果高务实能说服皇上,真的取得了彻查翊坤宫的权力,那么自己就应该借口三法司无法深入后宫调查为由,推荐东厂派人调查。至于三法司,显然只能作为协助,责任是在外廷部衙以东厂获得的证据或者线索为本,进行分析、推论以及定罪。
  
  总之一句话,沉一贯将坚持一个原则,即取证只能让王安从东厂派人去,外廷三法司绝对不能进入后宫。借口……哦不,道理是很光明正大的:后宫禁条乃太祖遗命,我等臣子断不可易。
  
  按照沉一贯的想法,高务实坚持的彻查肯定是“真彻查”,而经过昨天王安顶嘴陈矩一事,以高务实之谨慎,肯定也会怀疑王安的立场。故,高务实应该会很排斥提及“外廷无法进入后宫”这个规矩,使得讨论的方向朝“东厂取证”倾斜。
  
  然而现在意外发生了,高务实不仅没有排斥提及“三法司无法进入后宫”,反而话里话外都有一种故意要把这件事交给东厂的感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沉一贯忽然有点毛骨悚然,他背嵴发凉地想着:糟糕,莫非王安这厮出了问题?
  
  一想到王安可能出问题,即便阴险如沉一贯,也不得不胆战心惊。
  
  不为别的,他之前料定王安在国本一事上绝对不会与高务实达成一致,因此连刺杀高拣夫妇这种要命的大事,他也是拉着王安一起干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王安居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跳反,那他沉一贯可怎么办?
  
  这可是刺杀当朝辅臣父母啊,是严重违反大明官场潜规则的要命举动啊!这事要是曝光出来,别说皇帝会如何震怒根本不敢想象,就算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啊!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这些规矩虽然很多都不成文,但既然能形成共识,就一定有其原因,有其现实基础。
  
  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官员的父母如果去世,官员本人就算身居要职也必须立刻辞官不做,回到家乡给父母守孝丁忧,一耽误就是二十七个月——当然一般都说三年,但那不是实指,实际是二十七个月。
  
  当然,你非要说算上路途中花费的时间基本就成了三年,这就有点抬杠了,也不符合事实。
  
  所以,故意害死政敌的父母,对于大明朝这么一个讲究以孝治天下的朝廷来说,完全是不可容忍的,何况这还涉及到破坏对方仕途。你今天可以对某甲如此,明天就可以对某乙如此,后天还可以对某丙如此……那还得了?
  
  然而沉一贯正在惊骇之中时,想不出办法的王家屏却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王家屏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沉一贯神色呆滞,不禁诧异道:“蛟门公?蛟门公?”
  
  “啊?哦……元辅,是一贯失态了,敢请教元辅方才说了什么?”
  
  见沉一贯竟然失态如此,王家屏更是诧异。他实在想不到沉一贯有什么失态的必要……难道是因为沉一贯主管刑部,他担心刑部无法主导此次调查,失了露脸的机会?
  
  可是这也不应该啊!这件事如果最后真能以郑皇贵妃被定罪为结束,主导调查之人固然很露脸,但考虑到皇上对郑皇贵妃的感情,相应的主导调查之臣大概率会被皇上记恨……沉一贯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为了公理正义便不惜失去圣卷之诤臣,那他如此紧张做什么?
  
  王家屏实在想不明白,不知不觉间,便下意识看了高务实一眼。
  
  高务实面带微笑,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理所当然。
  
  王家屏陡然便觉得头疼欲裂——你们两个到底在斗什么法,怎么偏我王某人湖里湖涂,什么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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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总感觉我所在的城市防疫趋势渐趋紧张……希望各位读者一切安好,希望国家和同胞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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