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马鞍上 (第2/2页)
　　
　　气无处不在。气是开启道路的呼吸。气是铺就大道的神圣流动。
　　
　　袁光的气可一点都不神圣。
　　
　　他从世界中汲取的能量，进入子弹核心，就像引擎消耗燃料产生热量和烟雾一样。进入袁光身体的外界之气，是充满力量的纯净空气；而他的子弹泵入血管的气，则带着火药的味道和铅的质感。铁水般的能量流入他的血管。这股能量流延伸到他身体之外，一直抵达左轮之前给他的枪上，缠绕在枪的弹巢上，像浇灌死亡的种子一样滋养着子弹。
　　
　　如此美妙的东西，怎么会感觉如此不对劲呢？在这两世人生中，袁光第一次触摸到了宇宙的公理，感受到了支撑万物存在的力量流动，吸纳它，循环它。他本应该与宇宙达到一种平和、和谐的状态。然而，他的子弹核心却像引擎渴望更多燃料一样，发出饥饿的轰鸣。
　　
　　袁光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劲。让他存活的这股力量，本不该存在，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出现了。
　　
　　谁在乎呢？袁光把这种糟糕的感觉抛到脑后，专注于将气引入体内，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这股灵力流抵达他紧闭的双眼，从内部将它们“睁开”。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在袁光紧闭的眼帘后的黑暗中，左轮的轮廓显现出来。他不再是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而是一个由火药灵烟构成的骷髅影子，伴随着旋转弹巢和枪声的轰鸣。他那憔悴的外表，不过是一个在子弹地狱的火焰中锤炼过的、历经战斗的灵魂的肉身伪装。这感觉压迫感十足，就像直面一场暴风雨。
　　
　　这个男人很强。
　　
　　与骑手相比，摩托车的气场就显得黯淡许多，但袁光在它的金属框架中感受到了一股力量。这是一个由转瞬即逝的火焰构成的存在，用它的意志和力量填满了摩托车的引擎。一个火焰之灵附在了车上，掌控着引擎，驱动着燃烧的车轮。
　　
　　难怪左轮在路上看起来如此轻松自在。他的大排量摩托车是自己在行驶。
　　
　　“现在你真正看到我了。”袁光睁开眼睛后，左轮称赞道，“你对修炼了解多少？”
　　
　　“一些基础知识。”袁光回答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愧。即便拥有了核心，尽管这个核心很不寻常，他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我曾经在一个门派里待过。”
　　
　　“把他们教你的都忘掉。”左轮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枪魂是异类。大多数修炼者通过三个丹田核心中的一个来循环气，即腹部、心脏和大脑。而我们只需要关注一个。”
　　
　　“那颗子弹？”袁光猜测道。
　　
　　“没错。那颗子弹是你半条命的来源。它是你的新心脏，也是你灵魂的栖息之所。珍惜它，保护它。”左轮回头看了一眼，“你肯定也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你给我的枪，感觉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袁光说。但他的衣服可没有这种感觉，“我的气和我的血肉一起，流入了枪里。”
　　
　　“你是枪之子。我们可以将气注入枪械，强化子弹的威力。”
　　
　　袁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能强大到穿透三阶修炼者的皮肤吗？”
　　
　　“你学得很快。”左轮阴森地笑了起来，“让我给你展示一下。”
　　
　　一把小巧的****瞬间出现在这个男人手中，速度之快，袁光都没看清它是凭空变出来的，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左轮在行驶过程中，将武器指向左边的一个沙丘。袁光集中注意力在武器上，看着气从枪手的手中流入枪身。
　　
　　****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子弹以导弹般的力量击中沙丘。
　　
　　看到成吨的盐沙瞬间喷发，袁光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子弹在前进的道路上掀起一阵旋风，穿透了这个沙丘，接着又穿透了下一个。无论是狂风还是其他障碍，都无法阻挡它的前进。它像彗星一样划过大地，只留下一片尘埃。
　　
　　左轮放下武器，看着袁光的反应大笑起来。“厉害吧，我说得没错吧？”
　　
　　“太不可思议了……”袁光低声说道，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的手本能地伸向自己的新手枪。要不是想着不能浪费子弹，他都想立刻开枪试试了。“这是一种神通吗？！”
　　
　　“如果你把吐痰或者拉屎也当成一种神通的话。你会教一条蛇如何产生毒液吗？”左轮轻笑道，“这只是我们自然而然能做到的。枪之神通可要厉害得多。”
　　
　　“我从没见过哪个修炼者能做到这样。”袁光喃喃自语道。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寻宝者，偶然间发现了一件古老的、未被发掘的宝藏。“那把枪到底是什么？是寻路人吗？”
　　
　　“枪是复仇与火器之灵。”左轮解释道，“是极端暴力的半神，是枪法的使徒。”
　　
　　袁光嗤之以鼻。“这也没解释清楚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也许它曾经是一把杀了无数人的枪，从而变成了一个拥有巨大力量的灵器。也许它曾经是一个人。也许它是一个古老的杀戮恶魔，如今幻化出了现代的模样。”左轮耸了耸肩，“枪从哪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存在，而且有时候，被枪杀死的人会被枪复活。就是这么回事。”
　　
　　袁光却不这么认为。他想起了那个怪物在把他从死亡中唤醒时说的话。“它让我杀了它。”
　　
　　“我也是。”左轮回答道，“我遇到的所有枪魂都说过同样的话。”
　　
　　“为什么？”袁光皱着眉头问道，“它想死吗？”
　　
　　在他看来，一个强大到能把他从死亡中复活的存在，要是想自杀，应该轻而易举，要是它有脑子的话。也许它受到了某种魔法限制？
　　
　　尽管袁光对这次免费的复活心怀感激，但他并不急于去追踪那个怪物。他想以某种方式偿还这份恩情，但他得先了解更多。
　　
　　“我怎么知道？我可没疯到要去挑战把我复活的家伙！不管是谁，要是疯到去尝试，都输得很惨。”左轮把武器放回风衣里，“不过……”
　　
　　左轮陷入了沉思，短暂地沉默了。他双手紧紧握住摩托车的车把，脊背挺直。袁光很熟悉这种姿势，这是一个人在努力不去想烦心事时的样子。
　　
　　“不过什么？”袁光追问道。
　　
　　“曾经有人告诉我，所有枪魂的命运，要么是杀了枪……要么被枪杀死。”左轮望着地平线，避开了袁光的目光，“趁你还能做的时候，做你该做的事。你的好运不会永远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