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第2/2页)
她笑着安慰般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表示她都有数。
这厢忙罢,裴芸想起儿子李谨来,便差人去打听消息,听闻谨儿在前头散宴后回了自己的寝殿,似有些疲累,就打消了唤他一道用晚膳的念头,径直往琳琅殿而去。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宫人提灯行在前,裴芸拖着步子慢悠悠走着,却骤然见得前头拐角处出现点点光亮,或是注意到了这边,那厢停了下来。
不待裴芸细看,倒是书砚先认了出来。
“娘娘,是殿下。”
裴芸厌烦地蹙了蹙眉,但也只得稍稍加快步子,上前施礼。
李长晔望了眼她来的方向,“太子妃是才送走所有宾客?”
“是。”裴芸答,“臣妾许久不曾见家人,便留下母亲和祖母,道了几句家常。”
太子低低“嗯”了一声,“忙至这会儿,想必太子妃还未用过晚膳。”
裴芸正要作答,紧接着又听他道:“孤也还未,不若一道在琳琅殿用吧。”
她笑意僵了僵。
累了一日,裴芸只想歇歇,不愿继续应付眼前这个男人,但奈何他从头到尾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未给她。
一旁常禄听得这话,立马吩咐身侧内侍下去传膳。
其后一帮子宫人极有眼力见地慢下步子,任由两个主子单独行在前头。
裴芸默默垂着脑袋,始终走在李长晔两步之后,她一直不喜离他太近。
这人身长近九尺,又是常年习武,于她而言过于高大魁岸,站在一块儿,她也堪堪及他肩头而已。
与他并肩而行,总让裴芸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思至此,裴芸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冷峻的侧颜,朱唇微抿。
其实,于她而言,这种压迫感不仅仅只站在他身侧时……
裴芸还清楚得记得,大婚那夜,帐外烛光摇曳,男人若山般沉沉压下来,一度令她害怕得难以喘息。
自这厢至琳琅殿,路途并不远,两人也一路无话。
裴芸倒不觉尴尬,婚后多年,他们素来如此,恭敬有余,却并不亲密,外人瞧着,或是一对最不像夫妻的夫妻。
御膳房那厢手脚快,抵达琳琅殿不足一炷香的工夫,便呈上了膳食。
裴芸早已饥肠辘辘,待太子动了筷,也径自用起了饭。
等了一小会儿,见裴芸始终没有动作,一旁候着的常禄面露古怪,书砚书墨亦悄然对视了一眼。
不止是他们,李长晔也看向裴芸,只神色如常,且很快收回了视线。
四下人投来的目光裴芸自是感受到了,佯作不知罢了,从前她与太子一道用膳,向来习惯为太子布菜,这会儿一反常态,自是惹得他们疑惑不已。
裴芸刚嫁进东宫时,便循着先皇后身边的盛嬷嬷教导的那般,尽职守责在饭桌上伺候太子,纵然太子明言不必如此,她也执着着,唯恐教外人知晓责她一二。
而今她却突然不想这般做了,索性太子无所谓,自个儿也能吃,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好一会儿,见他们这位太子妃似是真没有布菜的意思,常禄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刚拿起搁在一旁的筷子,却被太子微微摆了摆手给退了。
李长晔虽守规矩,却非死板之人,大事上自是事事遵循,却不拘这些小节。
他等了片刻,待身侧人吃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
“往后若有什么喜欢的,尽管留下,不必勉强。”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乍响,裴芸执筷的动作一滞,有些意外。
太子向来主张食不言寝不语,她也一直严守这个规矩,亦乐得清净,没想到今日太子竟会主动开口。
至于他所说,大抵是为着白日之事了。
她放下筷子,颔首低低道了句“臣妾知道了”。
看着她这副如平素一般端庄有礼的模样,李长晔神色透出几分复杂。
裴氏看起来似乎没有变,可今日却又处处透出不同。
白日蕊儿开口同她讨要织锦时,他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定会答应。
可不想她确实没拒绝,但神色动作却分明在道着不愿。成婚多年,这还是他头一遭看到裴氏那么清晰地表露出心思。
他自是不会责怪,反觉得,这很好。
她亦有喜好,亦会舍不得,作为嫂嫂,不一定总要让着弟妹,反是惯坏了他们。
李长晔沉思半晌,复又问道:“蕊儿对你,从前可也有无礼之处?”
他向来不掺和那些后院女眷之事,可看蕊儿今日对裴氏的态度,恐不是头一回这般了。
他言罢,便见他那妻子抬首看来,一双潋滟的杏眸透出几分躲闪,朱唇微张,欲言又止,末了,只静静垂下眼帘。
李长晔便懂了。
“你是她的嫂嫂,往后若她再冒犯于你,斥责便是,若她不听,尽管告诉孤。”
“多谢殿下。”
格外甜软的嗓音传入李长晔耳中,令他一瞬间心下微动,若被羽毛扫过,莫名有些发痒,不禁又深深看了裴芸一眼。
她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在蜜色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柔美异常。
李长晔极少看见她这一面,他印象中的妻子除却婚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后来便愈发变得沉稳安静,有礼有节,只是性子淡了,也极少笑了,就算是对他们的孩子亦是如此。
她对谨儿严苛他是知晓的,却从不插手,也未觉不妥,毕竟他幼时也是这般度过的。
然今日,她心疼地抱着啼哭的谌儿不断哄着的模样,与她平日对待谨儿的态度截然不同,令他倍感意外。
裴氏的性子似是真的有了变化。
李长晔并不抗拒这种变化,毕竟她愿意展露心思,便代表着对他这个夫君是有几分信任和依赖在的。
看来上回,她道出的那些不满的话,也只是因着心绪不佳罢了。
李长晔是如何思忖的,裴芸自是不知晓,可她的确变了想法。
打白日刻意试探过后,她发觉自己也不必将情绪藏得太好,她性子强,好面子,先前受了委屈,从不向太子吐露半句,总一人受着,想着通过自己获得旁人的认可。
而今她想清楚了,她的委屈多数都是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她何不借他一用。
太子心悦的纵然不是她,却最是重礼,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李姝蕊欺到她这个嫂嫂头上,太子不可能冷眼旁观。
那些贵妇贵女们亦然,她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她,又怎会轻易改变,不若借太子的手,让她们乖乖闭嘴,不敢再犯。
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裴芸只恨自己前世未能早早想通,挥而使之。
饭罢,宫人们撤下碗盏上了清茶,裴芸端坐消食,只等着送走太子,就听那厢幽幽道。
“太子妃的身子可养好了?”
裴芸看过去,一下望进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心如坠冰窟般猛地沉了下去。
重活一世,她再清楚不过。
这不是什么寻常关切的话,而是在问她身子是否已方便。
若她应了是,太子便会命太医着手安排合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