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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松岭茶

7 松岭茶 (第2/2页)
  
  她在现代时极爱绘画,头一次发现此间还有在茶汤上作画的茶百戏时,倒也沉迷了一阵子,每日都要画上几盏才肯作罢,但与擅长此道的古人相比,怕还差得远。
  
  “称不上擅,因在沈孺人院里住着,有幸品过几样府上管事送来的名茶。”
  
  彼时的她端庄娴静,与那日在凉亭中散漫慵懒的举止大不相同,更遑论三年前追狸奴时活泼灵动的模样。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的本性。陆镇心中生了疑惑和探究之心,甚觉有趣,状似随口一问:“依沈娘子看,何种茶吃着最好?”
  
  他从前几乎没怎么同她说过话。
  
  沈沅槿实在不明白他今日缘何会这样多话,因他从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冷硬,这会子一心只想快些离了他跟前,不假思索道:“妾吃着绵州的松岭茶就觉得甚好。”
  
  绵州松岭产自蜀地,茶汤清透微黄,入口甘甜生津,馥郁醇正,虽不及鲜爽细腻、兼具竹香的紫笋茶,却也是难得的好茶。
  
  陆镇在军中时,平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能够用上粗茶便已难得,这绵州松岭需得在城中官员府上方能吃到,而这顶尖的紫笋茶在长安城亦极难寻见,大抵都是圣人自留一部分后,将余下的赏与宗室权贵。
  
  梁王府战功赫赫,圣人出于笼络之心亦或是旁的什么心思,每每得了,总要赏下一些,因陆渊更喜阳羡茶,这紫笋茶送至府中后,大抵都是落到了陆镇的院子里。
  
  这绵州松岭略次于紫笋、阳羡、蒙顶,可为茶中第二等,并不易得。
  
  她既能在她姑母身边用那绵州松岭,必定是陆渊授意人送去的;一茶一饭尚且如此,更遑论旁的东西...
  
  阿耶在她姑母身上花的心思,相比起他已故的生母和现今的继妃崔氏,不知超出了多少倍去。
  
  思及此,陆镇的眸色陡然一沉,凝了沈沅槿那张明丽绝俗的脸片刻,暗暗拢紧手指,却是半个字也没再同她说,亦未给身侧的姜川递眼色,只将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嗣王方才明明还同沈娘子聊得好好的。姜川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多言,连忙追上他,临走前还不忘同沈沅槿道了声谢。
  
  陆镇在崔氏面前尚且不遵礼数,又岂会在她这里有所顾忌;沈沅槿从未想过要强行融入到梁王府的圈子里中去,是以半点也不在意陆镇对待她的态度,他刚才的举动,她更不会放在心上。
  
  天边乌云散去,陆镇也走远了,沈沅槿不由轻出口气,抬眸望一眼清澈天空,提裙下了台阶,步履匆匆地离开风晚楼。
  
  归至屋中,辞楹已睡了一觉醒来。
  
  辞楹见她小口喘着气进来屋里,勉强撑起身来,“娘子怎的这时候方回?”
  
  沈沅槿在她对面坐下,自斟了一碗放温的茶汤来吃,“方才在园子里躲了会儿雨,不免回得晚了些。那雨下得突然,我才要过风晚楼,谁知那花架下竟巴巴站着个女郎在那儿淋雨,便将伞借与她先回去换衣裳了。”
  
  辞楹知她心善,况屋里还有两把伞可用,倒也没有纠结此事,只关心她是否被雨淋到。
  
  沈沅槿摇头说自己没有淋湿衣裳,而后打开仅剩的糕点和果脯分做两份,一份留着她与辞楹吃,另一份则亲自送去沈蕴姝处。
  
  正房内,陆绥在窗下的小几处握笔画画,听见有芙蓉酥吃,立时搁了笔,兴冲冲地迎过来,甜甜的嗓音唤了她好几声阿姊。
  
  沈沅槿一把抱起陆绥,将她安置到罗汉床上,先叫她洗手。
  
  陆绥十分乖巧地自己洗手,小嘴里还不忘重复一遍沈沅槿交给她的话:吃东西前要洗手,这样才不会病从口入。
  
  那边月牙凳上的沈蕴姝见沈沅槿发上除一支银钿头钗子外,再无其他首饰,便叫盈袖去将她的螺钿妆奁取来。
  
  沈沅槿闻言,顷刻间明白过来她要做何,偏头去看盈袖,连声将人拦下,“姑母前儿送我的首饰还在妆奁里吃灰呢,委实不缺什么。我同姑母保证,永穆生辰那日,定会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些,断不会给姑母和永穆落面子。”
  
  盈袖顿住脚步,待沈沅槿说完,回首看一眼被她哄得满脸堆笑的沈蕴姝,笑盈盈打趣沈沅槿道:“三娘在咱们院里一贯不缺话说,只一见了外头的人这嘴里就没了话。”
  
  “过来吃块芙蓉酥吧。”沈沅槿叫她的俏皮话说得笑眼弯弯,招呼她过来一起用糕点。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沈沅槿在此间用完膳,陪着沈蕴姝母女去园子里逛过一回,夜里拿彩线打会儿络子打发时间,沐浴过后往床上沉沉睡了。
  
  又两日,至三月二十一,陆绥四岁生辰日如约而至。
  
  沈沅槿清晨起身,穿衣洗漱毕,坐于妆台前,辞楹为她疏了新学的双蟠髻,发髻正中以银孔雀衔珠冠子为饰,左右各配一支银鎏金折股钗花钿。
  
  “娘子生得白,那藕荷色甚是挑人,难得倒衬娘子的肤色。”辞楹自觉今日为她梳的妆发极好,将人从月牙凳上牵起,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沈沅槿不愿惹人注目,身上的裙衫是挑了半旧的穿,发上头饰亦不以金饰为主,面上未施脂粉,只淡扫蛾眉、薄涂口脂。
  
  辰时一刻,二人出了门,往正房去。
  
  进了门,就见陆绥穿一身喜庆的金线刺绣红裙,颈上挂着嵌珍宝金项链,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像是工匠精心雕刻出来的瓷娃娃,惹人喜爱。
  
  上晌悄然而过,午时过后,陆赵宗亲接连携礼而来。
  
  陆镇这辈人中处在孩提期的女郎鲜少,除年长些出嫁了的,独陆绥这么一根独苗苗,自然颇受众人瞩目。
  
  此番圣人虽未亲自前来,却也派了宫中的黄门特地赶来送贺礼。
  
  沈沅槿因原身姑母的缘故寄居府上,也是客,自不必去府门处迎接宾客,只在女宾席的末位上坐着。
  
  尚在京中的宗室相较前朝算不得多,故而一刻钟后,人已来得差不多,婢女呈了曲目单子进前,陆渊抬手接过。
  
  陆昀因来得晚了些,自个儿寻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沈沅槿料想,这点曲点戏的环节定然轮不上她,小几上的瓜果点心不可辜负,遂先饮了两口茶汤润喉,而后拿起一块透花糍。
  
  男宾席上,陆昀心中存着事,饶是那台上伶人怀抱琵琶奏起《蜀国弦》,亦未能勾起他听曲的兴致,直至抬首添茶时,眼尾余光瞥见一抹藕荷色的身影。
  
  像极了日前在桥山上遇见的那位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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